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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5章 第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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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5章 第5章

前世方蔚筠最後一次見到明瑛,他已經病重沈屙了。

薛崇淵在朝堂上宣布將要和明瑛成親;朝堂百官對於皇帝和昭侯的事都心知肚明,但若皇帝要冒天下之大不韙立昭侯為後,朝堂之上跪了一大片都是求皇帝收回旨意。

方蔚筠手執笏板站在百官之首,卻似與此事毫無幹系。

薛崇淵力排眾議,散朝後留下方蔚筠議事。

他讓方蔚筠來做大婚的禮官,就連那喜服上的龍鳳紋都是方蔚筠所繪,交由尚衣在大婚前趕制出來。

其實那時明瑛已經病得快不行了,方蔚筠初次踏入後宮,是宮人領著他進去;紅色的幔帳隨風拂起,明瑛支起身子伏在軟榻上艱難地咳嗽著,染血的帕子掉落在地上,嫣紅的顏色落在被褥上染了一片猩紅。

紅幔輕紗外似有人駐足,明瑛擡頭望去,見方蔚筠拂過輕紗,才道:“原來是方相!可真是稀客!”

與明瑛相識多年,方蔚筠卻從未見過他如此憔悴的模樣。

他只披著中衣,面色蒼白泛著死氣沈沈的氣息,身形瘦削到只剩個骨架子了;就像一株盡態極妍的秋海棠,花開時被擷摘下來仔細把玩,就衰敗得失去了生機,盡管依然是美則美矣,卻也抵不過秋風秋雨的摧殘。

宮中太醫都毫無法子了,薛崇淵才召了方蔚筠進宮。

他是北原門之徒,也有懸壺濟世之才。

“陛下令我來給你看病的。”方蔚筠在軟榻邊跪坐下,想要為他診脈看治;明瑛執拗地蜷縮起來:“我一介謀逆罪人,可當不得方相費心思。”

方蔚筠拾起他落在地上的帕子,鮮紅的血染了一大片,烏紅烏紅的看著駭人。

明瑛仰著身子躺靠著,五臟六腑因受寒而翻騰絞痛著,屋裏烤著火仍覺得寒意襲人,身上卻不斷冒著冷汗。

方蔚筠畢竟是奉旨行醫,見明瑛躺著就搭上他的手腕,觸到脈弦紊亂如絲,時疾時緩。

半縷清風自殿外門縫鉆進來,明瑛摸索到枕下的帕子掩在唇下,似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了,帕子上的血沫中混著紫黑色的淤血。方蔚筠連忙扶他靠坐起來,一邊撫著後背輕緩地順拍著;觸碰到時才發現明瑛渾身都是冰涼的,就像從雲川深處撈起的玄冰,用熾火烤灼都融不入半分暖意。

明瑛閉目蹙眉,隱隱聽見不遠處傳來熟悉的腳步聲,漸近。

“方師兄——”明瑛輕聲喚道,一邊艱難地擡起手環上方蔚筠的後脖,“我好冷!能抱抱我嗎?”

即使明知道前方是個陷阱,方蔚筠還是甘願成為獵物。

明瑛被方蔚筠抱在懷裏,感受到他伸手抱住自己,似乎想要用身體來溫暖他。

他吃力地揚起頭,散亂的長發夾在兩人相擁處;帷幔被風吹拂起,應是有人悄無聲息地進來了,明瑛才展開笑容:“方師兄,謝謝你,若有來世······”他的話還未說完,血再度湧上喉,然後看見薛崇淵滿面怒容地扯下帷幔進來;他無聲的笑著,一切再與他無關了。

就算自知快要死了,明瑛還是要在薛崇淵心中種下一顆懷疑的種子。

薛崇淵那般多疑,就讓他懷疑他的丞相並非表面上那樣忠臣,讓他懷疑也許方蔚筠在明琂逃離永安時也曾暗中襄助,甚至讓他以為他和方蔚筠有私情,就更加坐實了方蔚筠曾相助明琂的事實了。

初定天下的帝王猜忌他曾經信任的、素有名望的丞相,這可真是一出好戲了!

只是未曾想到方蔚筠這般配合,他如何窺探不到方蔚筠也許對他存了何種心思;只是這都不重要了。

重來一世,方蔚筠仍是迫不及待地將他的心意向明瑛訴白。

神殿千載不化的積雪,早已將明瑛的心和情欲都冰封在雲川的冰湖底。

縹緲的樂曲飄到雲天外,明瑛似才從噩夢中驚醒,興致也被冷水澆滅了。

回到屋裏明瑛又昏昏沈沈的睡去,意識游離在戰爭過後的斷壁殘垣和永安城外靜謐安寧的林間小屋,還有被困在儀興宮中的痛苦記憶。

滲滲冷汗浸濕了身上衣袍,明瑛茫然的望著方蔚筠端過來一杯溫水,他語氣溫和道:“喝杯水,暖暖身子。”

“方師兄。”明瑛輕聲喚,方蔚筠放下杯盞在床邊坐下,他就靠到方蔚筠身後,“我好冷,你能抱抱我嗎?”

全然相同的說辭,他垂下眼眸,投落淺淡的陰影。

方蔚筠毫不猶豫將他擁入懷,他枕在方蔚筠肩上,循循引誘著獵物落入他的陷阱。

“你喜歡我嗎?”

當然!方蔚筠很真摯地點頭。

明瑛璨然笑著,一邊緩慢地解開衣帶,褪下外衣;方蔚筠慌忙背過身,明瑛目光哀傷的望著他:“方師兄,你為什麽不願看我?你也嫌棄我嗎?”

“不,我不是這個意思。我不希望你勉強自己。”方蔚筠連忙解釋。

他如何看不出來明瑛覆雜的心思;但他本就是心甘情願為他做任何事情,無需明瑛為換取他的應允承諾而不情願地與他歡好。

明瑛撫著藏在袖中的和月匕,低眉不語。

這枚和月匕是水磨暖玉而成的短匕,前世他的次兄明琂在加冠後贈予他的禮物。到北峰神殿做侍奉神女的誦經人後,明瑛才發覺仍攜著和月匕在身。

待回到江東,他會用和月匕殺死薛崇淵,一切也終將結束。

只是他恐怕也回不到江東,就要死在路上了。

明瑛試探著方蔚筠對薛崇淵的忠誠究竟有幾分深切,甚至願意□□方蔚筠叛變。

他自是不會妄想著方蔚筠能為他去殺了薛崇淵,像方蔚筠這般端端正正的賢臣良相,恐怕做過最出格的事情就是在儀興殿抱了他;他只期願若他死了,方蔚筠能幫他帶一句口信回江東。

方蔚筠伸手為明瑛攏起松開的衣袍,為他系好衣帶,才起身出去走到長廊盡頭的窗前透氣。

絲絲涼風吹散了他剛才湧上的心燥;他是正常的男人,在明瑛貼上來時、看見他在面前寬衣解帶,方蔚筠也會有本能的反應。

他甚至不敢在屋裏久留,就慌不擇路地逃出來。

他愛戀了明瑛兩輩子,在明瑛刻意的引誘下,他不敢保證他能一直坐懷不亂。

畢竟他本非君子。

明瑛和衣躺著,聽外邊熱熱鬧鬧的,卻令他很難再沈思安眠了。

和月匕還未曾沾血,藏在懷裏也能感到一絲暖意。

他本不屬於這個世界,待他死後也該將和月匕和他一同埋入地下。

在葉利城停留了幾日,到乞巧次日便要繼續趕路往江東回去。

卻在乞巧當夜北地雪原起了暴雪,街上燈籠被吹得東歪西晃,劈裏啪啦的聲響撞在門上。

明瑛難以入眠,擁著被褥的一角坐在床頭,看見窗外被風吹得搖晃的黑影,似乎夾雜著孩童的啼哭。

屋外傳來由遠及近的急促腳步聲,明瑛披了外袍起身走到門後,就聽見有人在外面敲門,年幼姑娘怯生生的聲音響起:“有人嗎?”

應是掌櫃家的小女兒!

明瑛握緊了懷裏的和月匕,隔門聽見輕微的氣息,他又將和月匕收在袖中,才拉門藏身在後面。

撲面而來的冰冷殺氣卷在劍氣中,明瑛已是順勢用手刃擊在來人的脈穴上。

來人應聲倒地,口鼻湧出鮮血。

被挾持的掌櫃的小女兒到現在才被嚇得嗚咽著,臟兮兮的臉上涕淚橫流,滿面驚恐。

明瑛扶著墻沿才能站穩,見那倒在地上的人一時半會都動不了,才舒了一口氣望向掌櫃的女兒。

小姑娘抽噎著擦著眼淚,約莫是說來了三五個賊人,嗚咽著話也說得不清楚。

屋外已是恢覆了寂靜,暴風雪停了,刀劍聲也停了。

明瑛抽出帕巾給小姑娘拭淚,然後坐在床邊歇著。

幸而闖進來的只有一個賊人,否則他定然抵擋不住。

這些賊人究竟是什麽來頭?

三五個賊人就應當不是山賊水寇,挾持了掌櫃一家便並非為錢財而來。

也就是說在客棧裏有他們的目標,他們輕裝簡行而來就只能是為了害命。

葉利城是北上最後的城族,再往北是雪漠和東西兩部的小國。

若他未曾記錯,南楚正與密令小國和談,密令送公主華瑤和親,二公子衛嵐奉命送親。後來華瑤公主嫁給了楚君之弟平樂王,在晉國覆滅那一年平樂王成了皇太弟,再之後的事情明瑛也就不甚清楚。

楚君不近女色,據說有龍陽之好,和密令質子衛嵐曾兩相意濃。只是一切皆為傳言。

據聞當年衛嵐送華瑤公主和親時,因晉君試圖破壞楚國和密令聯姻,遣人截殺密令的和親公主。衛嵐帶著華瑤公主使金蟬脫殼之計,方才順利越過晉境抵達南楚。

從密令前往南楚,必然要從葉利城入關。

算著日子也該是近日之期。

也就是說,金蟬脫殼後的衛嵐和華瑤公主很有可能就在附近,或者就住在客棧裏。

這般可當真是冤家路窄了!這位密令王子也是個難對付的角色,只可惜是命運不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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